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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民艺评丨梁衡:数字也能让文章生美感

古希腊数学家毕达哥拉斯说:“凡物即数”。物理学研究到最后,总是落在精确的数学公式上。文章也离不开“数”。

一般来讲数字多在应用文里使用,比如经济论文、工作汇报。作为文学艺术的散文,尽量少用,免得磕磕绊绊,行文不畅。但数字一旦赋予了形象思维,却有无穷的魅力。在关键的地方用上关键的数字,就像口红抹在嘴唇上,好钢用在刀刃上,文章顿然生辉。

首先是数字的精确性,言之凿凿,不能有分毫商量,这就带来了文章的权威性、强调感、说服力、对比度,如刀刻木,如矢穿的,强化了读者的阅读效果,让人过目难忘。下面引用作者的几段文字:

如当年袁世凯要复辟称帝,梁启超毅然站出来写文章反对,其中有一段可谓极言,掷地有声:“由此行之,就令全国四万万人中,三万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人赞成,而梁某一人断不能赞成也。”(《谁敢极言》)

这里特地将长长的数字一板一眼地念出来,掷地有声。

我不觉起了好奇心,便用步子量了一下几个别墅的位置,从一七五号毛泽东的窗下到一七六号彭德怀门前的台阶只有二十九步,而从一七六号到一七七号(张闻天住所)是九十九步。历史上的那场惊涛骇浪,竟就在这百步之内与咫尺之间。(《张闻天:一个尘封垢埋却愈见光辉的灵魂》)

这里精确到了步数,强调了庐山会议那个历史性事件,几个伟人的激烈争吵竟然发生在这么小的一块地皮上。

左宗棠在西北到底种了多少树,很难有确切的数字。他在光绪六年(一八八○年)的奏折中称:“自陕西长武到甘肃会宁县东门六百里,……种活树二十六万四千多棵。”其中柳湖有一千二百多棵。再加上甘肃其余各州约有四十万棵,还有在河西走廊和新疆种的树,总数在一二百万棵之多。而当时左指挥的部队大约是十二万人,合每人种树十多棵。(《左公柳,西北天际的一抹绿云》)

周恩来是一九七四年六月一日住进医院的,而据资料统计,一月到五月共一百三十九天,他每天工作十二到十四个小时的有九天;十四到十八个小时的有七十四天;十九到二十三个小时的有三十八天;连续二十四小时的有五天。只有十三天的工作在十二小时之内。而从三月中旬到五月底,两个半月,日常工作之外,他又参加中央会议二十一次,外事活动五十四次,其他会议和谈话五十七次。他像一头牛,只知道负重,没完没了地受苦,有时还要受气。(《大无大有周恩来》)

以上两段,一写左宗棠的栽树之功,二写周恩来的勤政、负重之苦,唯有这些数字最有说服力,它超过了任何文字的形容。

第二是数字的概括力、伸缩性,可以无穷大也可以无穷小,如“一”与“百、千、万”等虚数的使用。这时数字已不是数,而是一个形容词,逻辑概念变成了形象概念。“一”这个数在数学里是不变的量词,在文学里可以是形容词、助词,可喻其极小,如“一点、一痕、一丝”;也可状其极大,如“一江春水、一片汪洋、一望无际”;可表其势如“一举夺魁、一马当先、一扫而光”等。而有时候“一”又强调猛然、刹那、唯一。如“一枝红杏出墙来”“竹外一枝斜更好”等。而著名的《与妻书》:“吾作此书时,尚是世中一人;汝读此书时,吾已成为阴间一鬼。”“一”字隔阴阳,而让人泪崩。

在古典诗词中虚用数字而使作品陡增其势的很多。如岳飞的“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李白的“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陆游的“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都是名句。最有意思的是辛弃疾的“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这是他的一首代表作,何等的气势。“挑灯看剑、吹角连营”从内心到环境,都豪气干云。后面的“八百里、五十弦”更是风助火势,火助风威。但这“八百里、五十弦”其实不是数,而是指的一种名叫“八百里”的牛和一种有50根弦的弹拨乐器。作者巧妙借用物名表面的数字气场来为内容造势。假如我们实说“在帐篷里吃牛肉,弹琵琶”,一下子就漏了气。而用一个“八百里、五十弦”就由实变虚,“物假数威”,壮志、豪情、军威腾空而起。

下面这段话里数字实用发挥了“文眼”的作用:

胡宗南进犯,他搬出了曾工作九年的延安窑洞,到米脂县的另一孔窑洞里设了一个沙家店战役指挥部。古今中外有哪一孔窑洞配得上这份殊荣啊,土墙上挂满地图,缸盖上摊着电报,土炕上几包烟、一个大茶缸,地上一把水壶,还有一把夜壶。中外军事史上哪有这样的司令部,哪有这样的统帅。毛泽东三天两夜不出屋,不睡觉,不停地抽烟、喝茶、吃茶叶、撒尿、签发电报,一仗俘敌六千余。他是有神助啊,这神就是默默的黄土,就是拱起高高的穹庐、瞪着眼睛思考的窑洞。大胜之后他别无奢求,推开窑门对警卫说,只要吃一碗红烧肉。(《这思考的空洞》)

“一”字的反复出现,有胜券在握、一唱三四叹之效。

第三,数字作为量词时因为其含量不同,在词面上就有了可比性,能产生对称或反差之美。

敦煌莫高窟出土了唐代一份最美离婚书说“既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集诸亲,各还本道。……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巧妙地运用了数字的对称效果,强化了实用目的。

柳永是经历了宋真宗、仁宗两朝四次大考才中了进士的,这四次共取士九百一十六人,其他九百一十五人都顺顺利利地当了官,有的或许还很显赫,但他们早已被历史忘得干干净净,却只有柳永至今还享有殊荣。(《读柳永》)

“九百一十六”与“一”,这里有强烈的对比。

这是《假如毛泽东去骑马》中的一段:当年撤出延安,被胡宗南追得行无定所,但借得窑洞一孔,弹指一挥,就横扫蒋家百万兵。现在定都北京已十多年了,手握政权,却还不能一扫穷和困,给民饱与暖。可怜二十年前边区月仍照今时放羊人。发展迟缓的原因到底何在?

这是“弹指一挥,改变乾坤”与“十年、二十年依旧止步不前”的数字对比。

文章需要夸张也需要严谨,夸张会产生无穷的幻想力;严谨则更现实、更深刻。而无论夸张还是严谨,都需要数字来帮忙。

原标题:《新民艺评丨梁衡:数字也能让文章生美感》

栏目编辑:华心怡 文字编辑:沈毓烨

来源:作者:梁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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